2007年11月26日 星期一

白色。拖鞋。

手機響了,放下手邊的期末報告,另一頭傳來父親的催促聲:「趕快回來!」我還來不及撐傘,跑出教室直奔捷運站,綿綿的細雨打在臉上,早已分不出來是水還是淚,11月的黑夜無情地侵襲顫抖的身體。

如此的冷酷、如此的沉重……

路上的夜景同如腦海的思緒急倏地流過,沒想到這一刻來得毫無預警,耳邊還留著每一句的叮嚀,頓時斷了所有的訊息,即使你最後忘了我是誰,每次臨走時總對我說: 「一個人去台北唸書要吃飽,放假記得要回來啊!」

「回到家千萬別哭,眼淚滴到阿媽,她會捨不得走,知道嗎?」滿臉憔悴的大哥望著我說。默默上了車,望著窗外出神,淚水使我看不清回家的路,既陌生又遙遠。踏進前庭,眼前的一片黃布無情地隔絕了生與死的界線。

「最一口氣在等你,叫一聲讓阿媽知道你回家了。」對我不再有任何回應的你,身體的微溫竟然是為我存留,頓時心中的悲傷硬生生地扯住喉嚨,使我不發一語。看著她一襲藍袍梳裝整齊,才發現為這個家族30幾口人辛苦半輩子的阿媽,已經好久沒有打扮了,到了人生的最後階段才如願以償。

過年時,你因著稀疏的頭髮而無法戴上紅花,感到非常失望,原本這次回家時要送你的髮簪,卻被我遣留在書桌的角落,只因我想:「等我這次期末考完,下次回來還有機會……」

聽著阿媽微弱的呼吸聲不敢闔眼,深怕錯過你離開的時間,以前是你坐在大門口等待孫子回家,難得這次全家族團圓,卻是我們陪你走最後的路程。從來不曾如此期待白天的來臨,只希望這個漫長的夢趕快醒,我要再去陪你說說話,告訴你....

我想起來應該要回家了................

半夜台南的秋意吹起了涼風,怎樣也抹不乾臉上的淚痕。家人四散在三合院周圍各據一角,月光撒落在父親的臉上,看著他緊閉雙唇強忍著淚水,才發現心中的巨人被死神擊倒了,他以沉默無語來替代投降。而我... 無力反博。

「阿媽要走了!」多麼殘忍的審判,從阿公的口中說出卻是如此平淡。我以為放聲大哭可以留住最後的氣息,向這無情的死亡發出抗議,向著我的自私感到悔恨!

天邊露出曙光,這個夢終於醒了,我卻來不及.......說再見

厚重的棺木阻擋了世間的紛擾,將靜靜躺在她一生所耕耘的後院,默默守侯著她的子孫,仍然無怨無悔。

大家在庭院前等待阿媽入殮。阿公看著我穿了一整天的球鞋,他從小房間裡拿出一雙全新的白色拖鞋。「真合腳!怎麼有這一雙鞋啊?」我驚訝地問阿公,「這是你阿媽老早就買好了,準備等你哪天放假回來住時可以穿。」這一句重重地刺痛我的心,久久揮之不去......

淚水滑落在腳上的拖鞋,耳邊傳來遠方熟悉的叮嚀 ----- 「放假要記得回來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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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你走了以後,我開始常常回家,也想著如何回到父母的身邊,怕的是我又會失去其它人。這篇文章敘述著來不及說出口的"謝謝",今年我終於從上海實習回來,去完成你當初要我成為老師的願望!

即使我知道你不識字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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